亚连在Skype里说,那就像另外一个世界,离你更远的世界。机会永远会有,如果可以的话,我宁愿呆在英格兰,选择能够向你靠近的那个。因为在我的未来里,你也是重要的一环。
火车驶进了山区,清冽的空气将车窗也冲刷得冰凉。农屋不见人影,倒是门前飘扬着白净的被褥,就像广袤绿茵上的一片片风帆。
低矮的山包层层叠叠从两边倒退,嵌在山间的绿松石出现在视线里,由于离轨道还有些距离,从湖面上掠过的白鹭不过是画纸上一些泼上的白点,顺着风渐渐隐进氤氲的云朵里。
然后他到达了镇上,那些商铺都一如往常地运转着,有的老板在门口摆了躺椅,坐在上面就着熹微日光看今天的《泰晤士报》。有人向他微笑并点头示意,不知是认出了他还是习惯性的友好,虽然他觉得应该是后者。街角冲出一只腊肠犬,摇头晃尾地打着招呼,他本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,最终却还是停住了脚步,将背包里的三明治拆开,取出一块鸡肉放在它面前。
穿过坡道上的茶叶店和彼得兔纪念品店,经过几户人家,就能看见一座三层独楼,外墙涂着乔治王时代的红白褐三色漆,浓密的蔓生植物从每层窗台的铁艺花架上探出头来。
小楼前有片小花园,香桃木和薰衣草绿叶葳蕤,相映成趣,繁茂的植物们包围着一只老旧的秋千,瓷砖上歪歪斜斜停着几辆自行车。经过花园,再往里走就到了门口,门上挂着原木色的标牌。
温德米尔精灵。
神田仰头望了一会儿那块招牌,然后推开木格子门,门口的风铃发出山涧流泉般的响声。
前厅里有三三两两茶客,桌上都摆着细瓷的双层点心塔,茶壶和茶杯上均用红绿色的墨蜿蜒画着蔷薇与藤蔓,把杯中的茶水衬得浓郁,或者剔透。
“嘿,住房的是吗?你小点儿声。”
身边传来压低了的嗓音,神田低头见一小老太太,正在叉点心塔上的水果三明治,她握着叉子抬头警告道:“那孩子累坏了,正在休息呢。”
“休息?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么?”神田戏谑道。
老太太皱起眉头,整张脸都垮了下来:“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呢?”
“你有预约么?”对面一中年男子捋着胡子问。
“没有。”
“没急事就等着。”中年男子不高兴了,“你也太不通情达理了。”
神田无语,不动声色地绕过他们的桌椅向里走去。
少年趴在前台打着盹儿,摁着被关掉的闹钟,身边放着吃了一半的薯片袋。他把脸埋进臂弯里,白色的短发散落在肩头和手臂上。他身后的窗户大敞着,来自湖上的四月春风穿过窗门轻轻抚动他的发尖。
早在旅馆被砸的那场事故之后,旅馆的主人就已经将这里重新装潢过了。前厅放着神田再熟悉不过的三角钢琴,盆栽与花盆都换了,前台与窗棂一个白色,窗帘与桌布一个蔚蓝。
你看,这里的一切都变了,唯独你没有。
神田这么想着,不由得扬起唇角。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。
纹丝不动。
神田无奈,凑到他的耳边。
“豆芽菜,你再不起来,我可就直接把你抱进楼上客房里了。”
然后他看见他的少年被吵醒了,他的双肩以轻微的幅度抖了抖,不情不愿地缓缓抬起头来。他眨了眨眼睛,那双铅灰色的眸子就对上了他的视线。
他的眼底还洇着没睡醒的雾气,可是神田仍然在里面看见了自己。
他还看见了英格兰的天空与雨水,看见流淌的默西河,看见塔桥与钟楼……
以及他喜爱这里的全部理由。
-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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